【兩岸六十‧台灣故事】戰亂分隔一甲子 9旬翁再娶前妻

新日期:2009/10/13 15:30 賀乙舜

【兩岸六十‧台灣故事】系列報導,帶您看彰化一則動人的愛情故事;92歲老榮民李福堂,戰亂時被抓去當兵,被迫和妻兒分離。隔著台灣海峽,他們以為再也無法見面,各自嫁娶;直到10幾年前開放探親,李福堂終於和妻兒重逢,當時兩人的另一半都已過世,他認為這是上天給他機會彌補,決定再結一次婚,迎娶85歲的新娘管文英,這是一場遲來了64年的婚禮,能相伴共度餘生,對他們來說是多麼難得。

 

◎烽火鴛鴦 再結連理

新娘子來了,穿戴著美麗白紗,搭配著一頭白髮蒼蒼,和掩不住的嬌羞緊張,在親友夾道歡迎聲中,這對新人緊勾著手,踩著不太穩的步伐向前走,才剛坐定,新郎就等不及獻上熱情一吻。大家起鬨,新郎也樂的配合,一次又一次親吻愛妻的臉,兩人的手始終緊緊握著。

這是5月31日,在彰化縣員林鎮老榮民李福堂的家門前,一場遲來的婚禮,92歲的他迎娶85歲管文英,人生能有幾個60年呢?他們等這一刻等了64年。

李福堂:「那時記者跟我們講,阿伯要親3分鐘,我說2分鐘都受不了啦,還3分鐘!」管文英:「問你我漂亮不漂亮?」李福堂:「漂亮,小姐幫她化妝後,身上又擦粉又擦喔。」

想起不久前的那場婚禮,2位老人家有點害羞,說頭髮都白了,怕人笑話,臉上卻堆滿甜蜜。管文英:「都是想不到的事。」記者:「想不到40幾年還能見面?」管文英:「對對。」

◎相依扶持 平淡幸福

12年前從大連來到台灣,管奶奶說這一切都像是場夢,雖然住的是老舊磚瓦平房,日子平淡卻真實有味。他們平常最大的消遣就是一起看電視,坐久了腰酸背痛,身邊還有老伴幫忙按摩舒緩。管文英:「太痛了,慢點。」

沒有子女照顧,兩人相互扶持,什麼事都得自己來,大熱天的中午,85歲高齡的管奶奶照樣踏進悶熱的廚房,準備兩人的午餐。李福堂:「吃吧。」管文英:「我煮的好不好吃?」李福堂:「好吃好吃, 家鄉口味。」

◎槍林彈雨 拆散妻兒

李爺爺吃飯配米酒,簡單蘿蔔沾豆瓣醬,他說是東北的家鄉味,奶奶吃的少,吃飽後正要告訴我們兩人當年為何分開?但爺爺卻突然走來低頭耳語。管文英:「他說要請你們吃頓飯。」記者:「不用啦,爺爺。」李福堂:「你們看我們吃,我帶你花錢上館子,我們兩個看你們吃。」

擔心客人餓肚子,想必是走過動盪時代,他最深的記憶吧!64年前他們原本就是夫妻,但結婚3年兒子才1歲,就遇上混亂的1949年。管文英:「他就抱著孩子往這走,我趴在床上看著,我知道有什麼事要不好了。」

李福堂:「有棵樹這麼粗啊,離牆這麼遠,我一跳一爬一翻就過去了,那時年輕嘛,他追追追,找不到追丟了,就有人在那裡戳喔,就在裡邊把我抓出去了,抓我去當兵了。」

◎盼無歸路 各自嫁娶

眼見丈夫被當街抓走,管奶奶當時急哭了,她聽從建議女扮男裝,把孩子藏在大衣裡,順利跟丈夫上船,但當船在槍林彈雨中靠岸,一家三口就此打散。李福堂:「那船還沒停,槍砲跟機槍就噠噠噠,師長太太就說你把這批眷屬帶著帶到青島去,後來廣播他們來台灣了,我一個禮拜去打聽,去了3趟,找管戶口的,他說沒管文英來,其實她被我堂兄弟帶回家了。」

這是他們分開前的最後共同回憶,「你還活著嗎」?這個問題深埋心中,想問又不敢碰觸,戰亂這個劊子手斬斷夫妻情緣,於是隔著台灣海峽,人生路一分為二,李福堂從軍中退役後,做生意賣水果和海產,一個人生活16年,他以為再也盼不到回家的路,在軍中同袍介紹下,48歲那年再娶,成了4個孩子的繼父。

管文英在大連獨自撫養孩子,但跑買賣賺不了錢,兒子餓得都生了肺結核,苦撐了7年,為了孩子決定改嫁。管文英:「我孩子到初中畢業,要找工作不好找,找工作面試看他背部(骨結核)都突出有病,上國營(面試)。」李福堂:「這第一個問題,第二個問題是共產黨怎麼講,你爸爸國民黨,在台灣,那個唉。」

◎思念妻兒 夢中相見

深深的嘆息,蘊含多少心疼和無奈,幾十年來李福堂拚命打聽,但在家鄉的妻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,音訊全無。李福堂:「我在台灣想喔,40多年來她一個人帶孩子生活怎麼過?沒有收入啊,我就天天想,晚上做夢還回家,飛啊,做夢飛回家,到家看看再回來,醒了是個夢,還會飛,腦子天天想天天想。」

◎探親重逢 恍若隔世

直到政府開放探親,李福堂透過弟弟終於有了妻兒的消息,那時他的台灣妻子已早一步離開人世,和兒子通過幾封信後,1993年6月7日李福堂終於踏上歸鄉路。李福堂:「46年沒見了,長什麼樣子不曉得,我腦筋一想,我信上寫著頭戴白帽、身穿西裝,我脖子紮一條毛巾,你別認錯了。」

李福堂兒子:「爸,你來了。」李福堂:「你媽來了嗎?」兒子:「來了。」

一句「你來了」,道盡多少離別之苦,記憶中20出頭的妻子,再見面頭髮都白了,當時1歲的兒子也已經成家立業,還為他添兩個孫子,但這時管文英還是別人的妻子,看著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前夫,感動卻又五味雜陳,只能默默跟著吃喝,試圖融入團聚的歡樂氣氛。李福堂:「喝一口,應該高興喝一口。」

◎再續姻緣 上天注定

這段時間,李福堂往返大陸9次,見到唯一的弟弟,兩人相擁痛哭,但對妻兒的愧疚卻說不出,也彌補不完,直到重逢1年後,管文英丈夫過世,李福堂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。1997年12月29日,兩人在大連市登記結婚,再續前緣。

◎舊照填補 記憶缺口

把妻子接到台灣後,兩人忙著填補記憶缺口,悠閒的午後時光,常是李福堂拿出相本訴說當年勇。管文英:「第一次跳傘,你怕不怕?」李福堂:「怎麼會不怕,我不跟你講嘛,前面1個少校、2個上尉,我說你們不怕死我也不怕,你跳我也跟你跳,跳第一次怕,第二次就不怕了。」

泛黃的照片彷彿時光機,帶著管文英瀏覽她無法參與的過去,有了回憶點綴,簡單生活別有一番滋味。管文英:「你媽走了嗎?」鄰居:「還沒,爺爺要去買菜?要小心喔。」李福堂:「嗯。」

◎再當牽手 共度餘生

兩老上街買菜的畫面,實在令人捏把冷汗,機車上的兩人加起來177歲了,這也是管奶奶剛來台灣時,驚嚇指數破表初體驗,但現在已老神在在,還有什麼好怕的?經歷戰亂的離散苦難,走過各自嫁娶的人生,他們終於又找到彼此,能相伴共度餘生,他們說這輩子已無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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